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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传志：中国经济如何“脱虚向实”？

柳传志：中国经济如何“脱虚向实”？2017-12-18 09:19:44 来源：《财经》分享到：中国已有庞大内需市场，实体企业只要能够自我革新，跟上消费升级大趋势，前景会非常光明。

经济“脱实向虚”是近些年来中国经济的一个现象，中央对这种现象高度重视，在今年7月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金融工作四项原则，第一条就是金融要回归本源，要把为实体经济服务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十九大报告继续强调，要增强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提高直接融资比重，促进多层次资本市场健康发展。

联想控股既有实业属性，又有金融属性，是一家以产业报国为己任的国际化投资控股公司，采用的是“战略投资+财务投资”双轮驱动的业务模式，战略投资已经投资了20多家企业，其中联想集团是全球最大的PC制造商，财务投资涵盖了从天使、VC到PE的整个投资链条，十余年来累计投资了600多家公司。因此，我想从联想控股的角度，谈谈为何会“脱实向虚”，如何才能“脱虚向实”。

首先，金融空转才是虚，不能凡是金融就认为是虚。金融包括投资是经济的血液，是发展生产力的基础，对优化资源配置提升经济活力不可或缺，但当金融业脱离实体经济，自我循环地追逐资产溢价时，对经济对社会就有害无益了。

联想控股所投企业绝大多数都在实体经济，这些企业中，凡是勇于改革创新、能够审时度势进行战略设计，努力提升产品质量和服务质量的，都得到了长足发展，资本也都追着它们投资；而那些不充分研究内外部环境变化，缺乏主动战略思考，不思变革，还仅靠拼数量、拼价格的，日子都很难过，资本对它们避之不及。

举个例子。早期我们在河北投过两家企业，一家制药企业，一家做医用橡胶手套的企业。前者一开始很不景气，当时它在做原料药，最大竞争对手在印度，印度人工便宜，而且人民币升值卢比贬值，这个药还污染环境，企业压力很大。后来企业领导班子咬紧牙关转型升级，做创新药做专利药，现在它一年的净利润超过了我们投资时的营收，市值接近千亿港元。后者一开始很不错，虽然利薄但是量大，同时解决了大量就业，很受重视，但也一直没技术进步产品升级，后来就竞争不过东南亚的同行了，现在这个企业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

所以资金为什么空转？因为找不到赚钱的企业投。中国的经济结构还有很大的改革空间，大量低水平过剩产能依然在市场上存续。对银行来说，与其贷款放出去收不回来，不如去买理财产品或者炒楼，虽然没有创造实际价值，但是账面赚钱了。

这种局面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我认为不会。一方面，40年改革开放，中国有消费能力的人口已经和美国的总人口差不多了，这是一个庞大的市场，中国经济已经可以不靠投资出口，而靠内生的消费驱动了。这种情况下，实体企业只要能够自我革新，跟上消费升级的大趋势，前景会非常光明。遇到这样的企业，我们也会坚决投资。

我做了个不完全的统计，联想控股旗下的三个基金管理公司管理着1000多亿元人民币的资金，所投的企业有600多家，其中已上市企业的市值比上市之初累计增长了8000亿元，营业收入增长了5000亿元。

另一方面，中央在结构调整、淘汰落后产能上也下了非常大的决心，这是国家的战略决策，逼着你改革，逼着你转型升级。在这个过程中，阵痛也相当大，主要是就业压力。希望政府能顶住压力、下决心推进供给侧改革，鼓励企业通过技术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提供高质量的产品和服务；对那些技术陈旧产品滞销又污染环境的企业，该压产的压产、该破产的破产。这样，就会释放市场资源，创造更大的投资空间，让资本派上用场，避免在金融圈里空转。

在这个问题上，上世纪末那轮国企改革可以提供借鉴。当时的国企三年脱困，实际上是一次快刀斩乱麻式的结构调整，几个困难行业的产能被强制性整体淘汰，数千万工人下岗。这些释放出来的人力资源和市场空间，与加入WTO后大批涌入的国际资本和蓬勃发展的民营资本相结合，奠定了中国经济此后十年的高速增长。当然，改革也带来了阵痛。当时中国各级政府都很穷，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下岗工人的帮助也有限。现在政府的财政状况今非昔比，相信会有系统化的顶层设计，逐步化解深化改革过程中所面临的诸多复杂矛盾。

当下的供给侧改革和20年前那轮结构调整的另一大不同，是资本市场成熟度的不同。今天的中国资本市场，无论一级市场还是二级市场，规模都已堪称巨大，而且多层次的资本市场已经形成。直接融资的比例当时不到10%，现在已经接近四分之一。资本对实体企业的帮助，直接融资要比间接融资更有效率，一级市场的VC、PE投资又比二级市场的再融资更有效率。今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一个醒目信息，就是要把直接投资放在更突出的位置。我认为这非常正确，无论对提高资源配置效率，还是对解决金融空转，都是对症之药。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关于营造企业家健康成长环境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更好发挥企业家作用的意见》，明确表示企业家群体是中国经济建设和发展的中坚力量，也为企业家树立了更强的信心，十九大之后，各方面的资源配置聚合到一起，中国经济面貌有可能短期内就发生新变化。

直接投资对于创业创新也有很大帮助。直接融资是形成“独角兽”企业的若干必要条件之一，“独角兽”企业的出现不仅会带动经济的发展、给创新驱动的中小企业做出榜样，而且也是一个地区、一个国家创新能力的名片。一级市场的直接投资如天使基金、风险投资，大多为民营资本，注重调动它们的积极性至关重要。

再一个就是国内投资和国外投资的结合。中国经济已经深度全球化，中国已是资本净输出国，已不是当年招商引资宽进严出的概念，因此需要在国家政策的引导下，更好地打通国内国际两个市场，在全球范围内更高效地配置资本、技术、人才、商品、服务等各种市场资源。

最后，保护知识产权对当前的中国，要提到比以往更高的高度，因为相对而言，以前保护知识产权是保护人家的产权，现在几乎一半一半了，比如联想集团的发明专利就有2.6万多个，保护知识产权已经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而是捍卫切身利益。再往后，随着双创战略的实施，随着创新型国家的加速建设，就是我们一多半别人一小半，跨国经营的中国公司也会越来越多，你在国内不能公正地保护别人的知识产权，又怎能指望到了国外自己的知识产权能得到公正保护？

因此，相信中央将从顶层设计角度，把行政管理效能和经济增长质量放在一起通盘考虑，这也是我们做企业的人特别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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